自2014年起,我院依托上海市高峰高原学科建设计划,正式启动双“百人”队伍建设和多中心临床研究两项重点工程。为切实推动这两项工程产生实效,医学院于10月16日组织开展了面向全体研究型医师、临床专职研究队伍和多中心临床研究项目负责人的临床研究专题培训。在培训班开班仪式上,陈国强院长作了即席发言。我们根据讲话录音,对其主要内容进行了整理,现予以发表,标题为编者所加,以期引发广泛讨论,在讨论的基础上产生共鸣、形成共识,在不断的实践和反思中,扎实推进我院临床研究工作的深入开展,加快实现我院临床研究能力的提升,全力推动我院临床医学学科再上新的台阶,为建设一流医学院夯实内涵支撑。
各位同道,各位青年先进:
首先,我要真心祝贺在座的青年医师能从双“百人”计划和多中心临床研究项目的遴选中脱颖而出,获得医学院力所能及的支持。不过,今天口头上的祝贺,也许是客套的,关键还得看,在获得医学院有限的资助之后,你们能不能实现真正的发展,这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最好的祝贺也许是在十年以后,而不是现在。
“激”出来的临床研究新体系
前面的几位,讲的时间比较短。现在,我想推心置腹的与大家聊聊。我也不知道聊多少时间,估计不会太短。我主要想讲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医学院为什么要花上亿的经费,来推出双“百人”计划和多中心临床研究。在过去的几年中,有几件事对我“刺激”很大,更促使我去认真思考一些问题。大家知道,今年是我做院长的第六个年头。如果是4年一届的话,如果没有意外,再做2年,我就完成了两届,按规矩必须退下来,我也想退下来,安心去做我喜欢的研究工作。因此,我希望再做一些功成不在于我的事情。
第一个“刺激”是,我刚做院长不久,我们正在进行第一次二级教授评选。有一位很有名的医生,绝对属于我的老师,他二级教授没有评上,很恼火,就来找我。他说:“小陈,你还年轻,在上海滩,这个方面的外科手术我绝对是NO.1的”。我回答他,“我相信你是NO.1,但是我不是评委,你没有被评上,我也感到难过。”他接着说:“学校请的专家不对,他们对我不好,排斥我。”我说:“我把你的PPT拿过来看了,你第一张PPT就告诉专家们,这些年每年都要做1000多例的手术,五年将近七千例,然后就没有下文了。”我说,你应该告诉专家,在一年一千多例手术当中,手术种类是什么?如果做了一千例疝气,或是做了一千例阑尾炎也给你二级教授?他说:“我这一千多例,99%都是高难度的四类手术。”我接着说:“那你还得告诉专家,这么多的四类手术做下来生存率怎么样,如果生存率一般,那还能不能得二级教授?”他回答我:“我做的手术,五年生存率都很好。”我问他:“你跟谁比的呢?如果国内平均五年生存率是52%,而你做下来是58%,那我觉得你就很好。”他说:“国内一般在52%,而我的估计达到70%。”我就追问:“那你为什么不讲呢,你为什么不把结果在权威杂志上发表呢?如果把你这五年来,五千多例病人的诊断分期、手术方式、辅助治疗、术后追踪和术后生存率等等做一些临床研究,总结出来,如果效果比国内平均水平高十几个百分点,甚至与发达国家持平,不就说明问题了吗?”他最后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小陈,我们年轻的时候,没有领导让我们干临床研究,领导没有让干,我们也就只注重开刀了。
这位医生绝对是我的老师,当时已经近60岁了,他觉得当初领导没有让他干临床研究,因此,他只知道开刀。后来我答应他,明年也不要申报了,别伤了自己的心情。实际上,几级教授有点无聊,都是面子上的事情。我答应,每年中秋节,我校长自费单独请他吃饭,这也算面子吧!连续几年,直到今年,每年中秋前2周,老师都要提醒我中秋快到了。我再忙也信守了我的承诺。这个故事对我的刺激很大,我想,难道我们进入21世纪,我们面对这么多年轻人,难道我们还永远停留在做一个“开刀匠”吗?要知道,我们不是基层医院,我们有义务产生一批医疗成果,推广并惠及基层医院呀!如果没有规范的临床研究,如何实现分级诊疗体系,如何让我们的大医院“减负”呢?
第二个“刺激”来自于我们临床医学学科整体实力领先与亚专科实力式微之间的强大张力。就医学院来说,连续七年,我们的自然基金数排全国医学院校第一,我们每年发表的SCI论文数同样排全国医学院校第一。自豪吧?我们应该自信,我们的整体临床实力很强。我有时调侃说,如果得了病,在交大医学院看不好,也真的是病得不轻了。但是,转过头来,再看看我们的亚专科,有几个能在全国排到TOP1,虽然这些排名有时并不能够全面反应问题,但大家都是同行,心理都很清楚。今年,你的自然基金数在上涨,其他学校上涨的速度更快。因此,我们单比数量还有价值吗?我认为,临床医学排第一的根本标志还取决于是否有一批名医。什么是名医?我的理解是,“病人不看不死心,同行不问不放心”的就是名医。所谓“病人不看不死心”,就是病人在全国范围内找了一遍,最终找到你这里,你告诉他这个病是真的看不好了,他也就“死心”了;所谓“同行不问不放心”,就是指同行在做出诊断后,还要到你这来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这种病,你说这个诊断是正确的,治疗方案也是合适的,他也就放心了,这就是名医,我们要的就是这样一批名医。那么,这样一批名医靠什么来培养?不是靠机器,也不是靠经费,靠的是多中心的临床研究,靠的是我们能够通过多中心临床研究拿出一批具有引领性的诊断和治疗标准。要实现引领的前提是要让大家信服,而我们好像是谁也不服谁,别说整个国家了,就连一个科室内,有时候也都各说各话。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能够使我们的临床医学在“向经济看”的同时,能够真正为国人的健康做出一些引领性贡献呢?通过这些思考,我觉得临床研究太重要了。我不是说自然基金不重要,也不是说SCI论文不重要,因为你做出的临床研究成果最后也是要发SCI论文,也是可以申请到自然基金的,这两者之间是不矛盾的。我只是不赞成所有医生都拿细胞、实验动物做研究,因为这不是医生的强项。我们医生的强项在病人,在临床。
第三个“刺激”是四年前,我去德国的一所大学的附属医院访问。他们的墙壁上挂了很多Paper,我仔细一看,仅那一年,就在New England、Lancet(不包括JAMA)发表了七篇论文。我进一步了解他们有多少病床,结果他们告诉我只有四五百张病床。这个对我的刺激太大了。回来后,我去读文献、去问行家,他们告诉我,我们国内95%的诊断标准是老外的,只有5%是国人自己制定的。那时,我就想,我们中国人跟西方人长的一样吗?是不一样的:我们的祖宗不一样,我们的遗传背景不一样,我们的生活方式不一样,我们所处的环境也不一样,拿美国人的治疗标准来医治中国人,这合适吗?难怪据说,美国肿瘤病人的五年生存率是66%,而我们只有31.8%。从这个概念上来说,我们交大医学院有这么多住院病人,科室门类这么齐全,我们的临床医学排名全国第一,我们就不能在祖国这块土地上,拿出一些符合国人的诊断治疗标准,来起引领作用吗?不是所有领域都去引领,如果我们现在的74个临床重点专科,每一个都能针对一种疾病开展多中心的临床研究,然后拿出一套符合国人特点的诊断、治疗、分型的标准,那是多么伟大的事情呀!我们不能总是把国人的健康寄托在他国的标准上。就像苹果的乔布斯讲的那样,我们来到世界上干什么?我们不就是为了改变世界吗?除了这个使命我们还有其他什么使命?
我真的希望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能够改变世界。作为医务工作者,我们改造世界的路径,就是让大家多活一点,能够活80岁的,让他活90岁,能够活90岁的,让他活到100岁,这多伟大啊。要实现这些,靠什么?首先要靠不得病,少得病,晚得病。不得病就不需要搞什么诊疗标准了。但是可能不得病吗?人一定会得病的,这是自然规律。这段经历对我刺激很大,一个400多个病床的医学院,一年能有那么多New England、Lancet的文章发表,而号称全国临床医学第一,有17000多张病床的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的附属医院,一年鲜有这种高水平Paper,很少有进行多中心的、前瞻性的、随机的、双盲的临床研究,这与我们的使命和地位是不相称的。
“刺激”完了以后,正好上海市启动高峰高原学科建设计划。我们的临床医学有幸纳入高峰学科建设计划。拿到这笔学科建设经费之后,我们其他什么事都没干,主要就做临床医学研究体系与能力建设,推出双“百人”和多中心临床研究两大工程。第一个,是建立一支研究型医师队伍。大家有没注意到,我们对研究型医生队伍的年龄进行了限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40岁以下。如果没有年龄限制,那么遴选出来的可能不是你们,而都是像我这种年龄的人,因为我这种年龄的人恐怕是科主任了。要改变科主任,有点难度了,因为多数都定型了。所以,我们在设计制度时就把年龄限定在40岁。这不是年龄歧视,也不要给我上纲上线。对40岁的你们来讲,家里的孩子还小,房子也买不起,孩子的教育花费又很高,不去赚点“外快”,如何应付生活,哪里还有心思去搞临床研究。我有句话,也公开讲过,叫做“苦不苦看看虹桥机场的礼拜五,累不累看看我们医生开的会”。如果我们这批年轻人,也是在过这样一种生活,周末外边到处跑,做“飞刀”,而不能够静下心来,思考一些临床问题,使自己在看病的同时,逐渐向一个研究型人才去发展,对你个人、对医院和医学院来说,都是一种“浪费”。
为了让年轻医生静下心来,我们在制定双“百人”的支持政策时,就明确了,要让大家口袋里“不差钱”。对每位研究型医师,医学院每年给予五万津贴,医院配套五万,共计十万。这十万是怎么算出来的?我们做过一些研究,例如40岁以下的青年医生,外科医生除外,每个周末出去走穴的,一年的外快大概也不到10万,多不到哪去,但这样做事除了增加自己的人脉,可能并不能提升自己的发展。同时,医学院再给每人50万、医院配套50万作为科研经费。很显然,对临床研究来说,这两个50万是远远不够的。但是,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医学院不是政府,医学院要的钱,也是要到政府去申请的。因此,我们的目的是拿这些有限的经费,来起到一个引领的作用,引导我们的青年医生在临床研究方面实现一个转向。而更多的经费,希望你能以此为基础,到国家层面去申请获得更大力度的项目支持。你们要有足够的信心,相信国家一定会大力支持临床研究的。
两个月前,好像是2016年8月19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卫生与健康大会上强调“没有全民健康,就没有全面小康”。10月12日,在国家卫计委颁布的《关于全面推进卫生与健康科技创新的指导意见》中,明确提出“到2020年,卫生与健康科技创新在国家科技创新体系诸领域中位居前列,中国特色的卫生与健康科技创新体系的整体效能显著提升,科技实力和创新能力大幅跃升,有力支撑‘健康中国’建设目标的实现”的总体目标。作为医学教育、科研和医疗服务的“供给侧”,加强临床医学研究体系与能力建设是时代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使命。 “没有全民健康,就没有全面小康”,换句话说全民的健康要在全面小康之前,而“全面小康”是我们党对人民的承诺。因此,大家要相信未来十年一定会有大量的经费用来支持开展多中心的临床研究,只要你做好了,经费是绝对不会少的。而且,谁真做在前面,未来就属于谁的。所以大家不要把太多精力放在这100万有多大作用上,而要放眼未来。至于医院配套的5万元津贴,刚刚听说还有几家没有配套,这点大家可以放心,这周我会给每个院长打电话督促落实,我做事就是这样的作风,既然大家开会讨论通过的,就没有二话,必须执行。我一直认为,各级领导如果没有一种担当,还怎么去发展?这三个刺激,导致了我们研究型医师政策的出台。
然后,为什么要建立专职研究队伍?因为,我发现多数医院里面的专职研究队伍好像是“边角料”,没有地位的。为什么没有地位?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因为专职研究队伍不赚钱,而是花钱的,所以待遇也不高,积极性也不高,发几篇SCI论文也不care,而临床医生发论文可能还更快。对于踏踏实实在那里做研究的专职研究队伍,结果可能被医院边缘化了。针对这一现象,我们又提出了打造一支“临床专职科研队伍”。因为单有临床研究而没有强有力的基础研究,是无法实现转化的。我们讲了好多年的转化医学,但要是没有强大的基础研究做支撑,我们可以拿什么东西来转化?同时,如果我们没有规范的临床研究,又靠什么来实现精准?上周,我从瑞士洛桑理工大学请了一位在小鼠身上做真正的精准医学的大家。他这三年,子刊不算,单单在Nature、Science、Cell上就发表了10余篇。他所做的工作就是拿三百多个不同品系的小鼠,从表型组学,直到基因组学来进行分析。两个月之前,他主动联系到我,说交大医学院临床医学全中国第一,而且有12家附属医院,病人很多。他想把他在小鼠上实验的一堆研究技术体系,转移应用到人上面来,而每一种疾病要找一千个病例。这些病例的前提是什么?是临床的病例数据必须是真实、全面的。讨论的结果再一次刺激了我。我们现在有那么多生物样本库,但没有规范的临床数据的收集和治疗的follow up,那么,这些样本就是些“烂”样本,就是冰箱里面保存的不能使用的“死”样本。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也要支持这批专职研究队伍。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临床专职研究队伍的年龄限定是45岁以下。为什么这样定政策?因为,这样一批人长期得不到支持。我们必须要牢记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科技创新要成为医疗卫生领域的先锋队。因此,我们最初设定的是给专职科研队伍10万元的津贴,医院再配套10万,共计20万,加上本来就有的20来万薪酬,就能达到40万左右。后来,由于经费有限,医学院给的津贴调整到5万,医院配套同样是5万,跟研究型医师一样。其实,放眼人生的历史长河,钱真的不那么重要,因为我们不会追求荣华富贵。如果要追求这个,就没必要做科学家。之所以给你5万加5万,是表示对你们的一种尊重,一种关爱,希望你们真正能够脚踏实地,把自己转型成为一个研究型医生或者临床专职研究人员,在未来转化和精准医学研究当中发挥顶梁柱的作用。
有人认为有些人的命比较好,所以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是命运、命运,命还是要靠“运”作的。今天,既然医学院为大家提供了临床研究的平台,大家就要努力运作,使自己在这个临床研究体系中能占有一席之地,只有这样,你才会有好的未来,才不会像我前面讲的那位老专家,在评二级教授时,还因为这个那个原因而受年轻人的气。
这就是我第一部分想告诉大家的,医学院为什么要全力推动这两项工程,因为只有大家深入了解了这些项目背后的理念和用意,深刻认识到实施这些政策的重要意义,才会更好地把它们落到实践中去。
总之,依托附属医院丰富的临床资源,加强临床医学研究体系与能力建设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和使命。从医学院改革发展的实际来看,一流的临床研究是我们实现“双一流”建设目标的最重要的内涵支撑之一,能否利用好我院丰富的临床资源,通过双“百人”队伍建设和多中心项目的开展,培养出一批名医大家、产出一批具有国际影响力和全球话语权的临床研究成果,决定着医学院未来十年的核心竞争力。因此,加强临床研究工作是现阶段医学院工作的重点方向之一。
来自: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
各位同道,各位青年先进:
首先,我要真心祝贺在座的青年医师能从双“百人”计划和多中心临床研究项目的遴选中脱颖而出,获得医学院力所能及的支持。不过,今天口头上的祝贺,也许是客套的,关键还得看,在获得医学院有限的资助之后,你们能不能实现真正的发展,这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最好的祝贺也许是在十年以后,而不是现在。
“激”出来的临床研究新体系
来自: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