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的世界,规则主要有两种,一是做人的基本规矩,也即个人行为守则,一是社会的基本规则,也即宪法及法律,又叫社会公则。此外,还有道德、宗教教义、乡规民约等约束。在原初的人类社会,我们的先祖没有国家,最多只有一些氏族、部落,大家要群居而处,前提条件就是大家能够互相信任、互相帮助,那就有了自然而然的人性,也就是做人的基本规矩。所谓人性,就是通过一个人之于他人的基本规矩而体现出来的。没有那种基本规矩的人,也就意味着没有人性。
可现在,一些论家却漠视人的基本规矩,那实质就是漠视人性。这种论家最坚持也是看似最有说服力的理由就是,在整个社会都不讲规则的情况下,凭什么让普通民众严守什么规矩?既然社会没有公平正义,好么,人民就有不遵守、不服从的天赋人权。
——可是,这是将个人守则与社会公则混为一谈。同时,又有一个假设性前提,只有社会公则都被大家有效遵守,那民众才可以承认规则并遵守规则。
不能分清个人守则与社会公则之间的区别,明显的逻辑错误是由于社会公则有问题,那大家都可以不要人性。那是主张社会人性人伦倒退,退回到野蛮的丛林时代。是鼓励人们为所欲为,个人思维与行为方式变得极端自私。从逻辑上来讲,甚至连山寨土匪也不如。因为土匪、黑社会也是必须讲基本规矩的。
假设社会都不守规矩,那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也是一种危险的假设。社会有很多问题,有些非常严重,有些地方确实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但如何判断一个社会已经彻底失败,并不能仅凭个人的感性与情绪。事实上,现代任何一个国家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社会问题。有的社会,状况好一些,人们的自由度大一些,个人人权有了较好的保障。有的社会一相比较就差距很大。但是不是应当彻底推翻重新构建,却并非容易准确判断的事。有的国家,处于极端专制与贫穷状态,社会反而显得比较稳定。而有些国家,社会自由度大了一些,经济发展快了些,反而让社会的不满情绪倍增。你说这两种社会,究竟哪一个社会更应当被推倒重建?事实上,凡轻率将社会推倒重建的国家,最终的结果反而迎来不讲道理的暴政,形成社会大倒退。一个社会如果能够和平转型,比如日本、韩国等,后续社会活力却更显旺盛。
要等到建立了理想的社会,民众才可以遵守规则,那实际是令社会处于恶性循环的可怜境地。社会越没有社会公则,人民越不必谨守个人守则;人民越没有基本的规矩,那社会越不可能处于健康良性的状况。在整个一个社会,官家、社会精英无疑要起到至关重要的引领作用,但同时,普通民众也有责任增强自己的人性,提升做人的境界。再说,在任何一个社会,官民之间也是可以转换的。我们中国从秦汉唐到元明清的帝上将相,以及民国时代的社会精英,绝大多数他们的后代已经沦为平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历史在一定时段,可能有相对的阶层固化现象,而且也并不绝对,但从更长的历史时段来看,阶层之间不互换,不流通,也是不可能的。
在现代社会,社会公则是最重要的。人们感受不到公平正义,再加上贪腐、假冒伪劣和贫富分化问题严重,若再有经济不景气与高失业率,社会就容易产生大动荡甚至革命。现在来看,惟一解决此问题的方法就是通过宪政民主和法治社会来解决那些社会难题,舍此之外,别无正途。但另一方面,个人的人性提升与进化,也即养成谨守规矩的习惯,同等重要。作为一个人,你得养成诚实守信、知书达礼、勤学肯干、友善友爱、尊重理解、宽容包容等良好习惯,你应当不会随便去插队,不随便横穿马路,不随地吐痰、大小便,不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并且不偷盗、不抢劫、不害人等,做到立德守正,努力先做一个正常的人,然后,可以再努力做一个好人乃至贤人。社会的责任,需要整个社会共同努力,可以大声疾呼,可以有适度的抗争,以推进法治社会建设,但主要的立足点,实际依靠全民的觉醒而不是幻想超越社会现实,或依靠某个救世主来实现。个人的责任,则需要自己的人性回归,在个人人格与道德修养上下功夫。总之,将社会的责任推给个人,或将个人的责任推给社会,都是不讲理,不讲逻辑,永难有效解决社会各种问题。